发布时间:2025-10-15 18:03:08    次浏览
《教育不过是人与人的相遇》 【一】遥想当年,子路初见孔子时,头插野鸡毛,身佩野猪牙,岂是来求学的,分明是来“砸场子”的。只是经不住孔子的循循善诱,这个“卞之野人”竟换上儒服,最终成了孔子的护法弟子,以致孔子说:“吾自得子路,而恶声不入于耳。”稍后些,希腊。一个身材伟岸的摔跤手经过雅典广场时,看到一个老头子正在高处发表演说,众人昏昏。摔跤手一听,却是大感异趣,从此世上少了个摔跤手,而多了个哲学家。你一定猜出来了,这老头是苏格拉底,而摔跤手则是柏拉图。光绪十五年,17岁的梁启超参加广东乡试,一次就顺利考中举人,当时的主考官和副主考官都坚信此年轻人前途无量,一个要把堂妹嫁给他,一个要把女儿嫁给他。谁知两年后,与康有为的一番交谈,使梁“冷水浇背,当头一棒”,从此退出“学海堂”,与科举绝缘,而拜康为师,现代史上也就同时有了两个振聋发聩的名字。教育实在不过是人与人的相遇。 【二】“啐啄同时 ”,是我国宋代的一句成语。鸡蛋在孵化时,必须由母鸡和雏鸡在壳外和壳内同时啄啐,才能里应外合地破壳而出。以此比喻教育之有情,之有机,之有度,实在再妥当不过了。教育的机缘导致了师生情谊,这种情谊在平人之礼的前提下,有时像父子,有时像兄弟,有时则像知己。如孔子在临终前,曾在屋檐下徘徊,看见子贡从外地匆匆赶回,竟脱口而出:“端木赐,你怎么才来呀。”这像父子。有一天,孔子将几个弟子叫到身边,对他们说:“诸位认为我有什么隐瞒的吗?我对你们没有什么隐瞒的。我没有什么行为不可以告诉你们的,这就是我孔丘呀。”这像兄弟。 困于陈蔡时,饥饿,疾病,绝望……子路质问,子贡委劝,孔子自己也开始游移:“我坚持的道错了么?”这时颜回适时进言:“夫子的道至大,所以天下不能容。虽然这样,夫子推行您的道就是了,天下不容,又有什么关系呢?不容然后见君子。道之不修,是我的耻辱;道已大修而不为天下所用,那是诸侯的耻辱啊。天下不容,又有什么关系呢?不容然后见君子!”孔子欣然,笑着说:“不错啊,颜家的孩子!假如你有很多钱的话,我可以给你做管家啊“。这是什么?知己!“不容然后见君子!”连说两遍,此一时刻,你竟不知谁是老师,谁是学生了。真好。 【三】我经常想一个问题,师生之间最深沉的关联是什么?或者说,那类似于基因遗传的精神纽带是什么?更直接地说,老师凭什么给了学生第一推动力,且让这种力透彻一生? 我们不妨从一个事实出发:成年人在回忆自己的求学生涯时,已不记得老师所授知识,许多老师的面貌也日益模糊甚至淡忘了,唯有一二个老师的个性风采还历历在目。这种个性,这种风采,以细节呈现,以价值观垫底——我猜,恰是细节和价值观的微妙融合,响亮生动,意味深长,诉诸头脑,更诉诸心灵,从而给了后学者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终身难忘的印象。前不久看一个视频,是杨振宁老先生谈彩虹。他说所有彩虹的红光都呈42度,紫光都呈52度,这个现象让他“浑身发抖”。为什么“发抖”?现象后面是规律,规律后面又是什么?我疑心杨老先生在这一时刻产生了强烈的宗教情绪,只是他没有明说。 我在学生时代所受的价值观教育不多,现在想来,弥足珍贵。我愿意说,在判断力和心理定势养成之前,恰是这些点点滴滴的价值观教育,作为“精神基因”,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今天是这个样子,而不是别的样子。容我随便举几个例子。小学时,我曾经拒绝跟一个“地主分子的狗崽子”值日扫地,而蔡子静老师把我带到一块荨麻地里,指着一群鸡对我说:“这里面的鸡若有一只受了伤,所有的鸡都会来啄它的伤口,直到把肠子啄出来——做人,不能像做鸡一样呀!”初中时,有个叫肖乃凤的女化学老师人美且爱美——我们不止一次看到过,她一个人抱着凳子在寝室里跳交谊舞!那可是谈美色变的时代!为人又好。我们全班男同学都喜欢她(女同学什么感觉,我不知道)。偶尔有学生上课睡觉,她用一颗小粉笔头掷过去,没有一个男同学不惊讶于那动作的优雅与优美。高中时,是贾礼文老师给我带入了奇美的文学世界。据说他是编辑转行。他手微张,掂着粉笔,他就那样不断地掂着,掂着,同时也掂着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,显得十分投入和享受。“彼人也,予人也,彼能是,而我乃不能是?”这句话就是他掂着粉笔头讲的。现在看,他当时若不是掂着粉笔头,我是记不住的。有个家长听了我几节课,无不惊诧地说:“蔡老师,我发现你无论讲什么知识,总会有意无意地跟做人联系在一起——孩子们太需要这个了!我听了,很欣慰。 【四】教育既是人与人的相遇,从而是与教师的价值观及表现价值观的风采相遇,那么,教师的价值观系第一重要,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。打个比喻:价值观是水,风采就是波浪;价值观是树,风采就是树梢;价值观是刀,风采就是刀刃。没有价值观,风采将无所附丽。教师如此,学生亦然。我敢说,任何时代,任何国家,教师的价值观都是教育的头等大事。从大处说,教师的素质决定着全民族的素质,因为一代一代的人都得从教师的手下经过,而至“耳提面命”;往小处说,教师只有与自己的价值观和平相处,才能身心泰然,力排物议,在任何情境下都能悠然坚守自己的一套。 【五】前不久跟几个学者型教师闲聊,大家谈到一桩事实:稍读几本西学书的人,往往会激烈地反对中国传统文化,而西学造诣很深的人,却常常转身崇尚中国传统文化。民国时马一浮、林语堂们如此,现在呢,我所见也有好几例了。教师的价值观当然就包括了对自身职业的看法。在这里,我愿从传统教育观中提炼两点,供同道参考。一是明体教育。教育的目的是什么?明体。明大体,明根本。用今天的话说,践行价值观可矣,成不成功倒在其次。有了这个想法和做法,人生倒真是可以坚定,自由,大气和诗情啊。如孔子孟子周游列国皆未成功,却分别有圣人与亚圣的称号;如诸葛亮欲统一中原,未获成功,却成就了“诸葛亮”;如祖逖北伐失败,却留下了“闻鸡起舞”的佳话;如项羽垓下完败,后却有刘邦的“三次挥泪祭项羽”……本末若不倒置,则不完全也是可以成就完全的。成功者也,不过是践行价值观的附产品而已。是的,而已! 再就是道术一体。语数外理化生,莫非术也,而术不过是道的路径而已。换言之,有术无道,一切知识都不过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,教授给学生的时候,也绝不会有个性和体温。这里有个正面例子:一个数学教师看见圆桌上摆着一个圆蒸笼,不由大声说道:“好大一个内切圆!”我后来与他深交,得知他极有数学思想和数学哲学,在他看来,整个世界都建立在数学美的基础上。1加2加3加4等于10的流线美,一元二次方程的两个根的对称美,无不给他深深的震撼!他的教学也就有如下特点:高一高二的时候,他花很多时间和激情给学生们讲数学思想和数学哲学,班里出现许多数学迷,考试成绩却总比不上别班,但到了高三,他的学生们因为厚积薄发,数学成绩一下子将别的“实验班”“火箭班”什么的丢得远远的,令全校师生惊讶不已。所有的理科老师不都应该是诗人和美学家么? 【六】于是,教育家的定义也就显明:能将价值观和风采融为一体,能将道与术融为一体的人,就是教育家。那么,今日之中国,这样的教育家有没有呢?有。当然有。前面那个数学老师即是。假如你同意,我本人亦是。只不过在“逆淘汰”的前提下,这样的教育家多在流浪:有的在体制外,身体在流浪;有的在体制内,心灵在流浪。这是必然的。我们的社会仿佛大杂院,所有的人都在进进出出,忙忙碌碌,镇守大院的则是屋顶上空的乌鸦窝,是谓物质主义。没有理想的光辉,没有想象的激流,这日子现实到极点,因而就像是假的。在这样的大环境下,谁还敢磨刀呢?“磨刀不误砍柴功”。谁还敢磨刀呢?有实没有虚,有有没有无。在这样的大杂院,学校则是一间间门窗紧闭的小磨坊,孩子的心,照不进阳光,也照不进月光。浪漫主义。乐观主义。英雄主义。这三种主义与本真的生命紧密相关,然而,从孩子的身上,你能看到多少?在气象和格局方面,我们的教育似总将孩子逼向一个“小”字。将来呢?谁敢说小脚还能放大,太监犹可勃起?“跳蚤掉到夜壶里——学哪吒闹海”。这是我对今天功利教育的总评价。 【七】教育不过是人与人的相遇。孩子一开门遇到的是教育家还是教书匠,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将来的格局、后劲和幸福的程度。遗憾的是,这是一个不要教育家只要教书匠的时代。时至今日,我们国家什么“家”都有,唯独没有“教育家”,这恰好说明:在以管理而非教学为中心的体制下,我们压根就不需要教育家。温家宝总理曾号召“让教育家(而不是政府)办学”,他是怎么想的?无论如何,我敢大胆推测一句:在一个没有或无视教育家的国度,无数孩子的第一步注定踩空。 说到孩子,我们不能不静下心来,话分两头。一方面,我希望教育家——多年来,我在游学中认识不少教育家,他们中有的还是我的朋友——看得真切:这是一个无需教育家的时代,因此是个尤要教育家的时代。教育家因为身不逢时而身逢其时。在这个时代,教育家做不成夜空的皎月,做不成林间的明珠,那就做一只萤火虫吧。萤火虫是这样一种虫:它不光是要照亮草丛,自己也非闪不可。另方面,诚如陈壁君女士所言:“英雄和文章都是花,让我们来酝酿季节。”是的,教育家的出现和更多出现,需要社会士壤社会气候。而这“酝酿季节”的“我们”,理论上包括了所有的人,但也要区别对待,我的意思是:基本不包括教育官员,因为他们的身份根本上系公务员而非事业干部,于是眼眶向上而不向下,是自然的事;同时,尤其要包括大中小学生,他们置身其中,无疑最有话语权——如果我们释放他们的声音,并且愿意倾听的话。呜呼!路还长。转自公众号:凤凰国学馆 【作者简介】蔡兴蓉,资深国学教师,作家。畅销书《走在孩子的后面》的作者,《教育家》等6家教育杂志专栏撰稿人。教学风格独到,幽默诙谐,在教育界有“鬼才”之称。更多精彩 点击下方冯友兰:中国哲学的精神丰子恺画画不要脸 啥情况?涨姿势!36张图看懂孔子干了些啥儿童不该看四大名著?瞎扯淡!国学等于语文?别肤浅了好不!《论语》是部校园青春小说 你知道不?END